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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卢三哥的片断回忆[原创] 元旦后从阆中回来,看到报纸上有关四姑娘山发生山难的消息,还觉得那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情。直到我在遇难者中读到卢三哥的名字,不禁脱口而出“这个人我认识”。就是在那一瞬间,让我感觉山难仿佛就发生在身边,甚至让我听到了雪崩时所发出的那种尖厉的啸叫。
晚上我翻出以前的笔记,在一段很短的文字中卢三哥的名字就出现了三次,说明那时他给我们的印象有多深。夜深人静,许多回忆便象雪片一样纷纷涌上心头。
那是在2003年五月,我与广西、湖南的朋友一起去登四姑娘山的大峰。我想的是将一台大画幅相机架到大峰上去,近距离拍摄四姑娘山主峰。在我看到的许多四姑娘山的画册中,国内摄影家的作品多半都是粗制滥造,在几个月之内就要完成全部拍摄,连135相机都用上了。而一个日本人出版四姑娘山画册,仅摄影就花了十年时间,而且全部用的是中画幅相机,因此质量远不是国内那些急功近利的摄影家所能比拟的。尽管我对日本人存有很深的偏见,但也不得不佩服他们对待工作的那种极端认真负责的精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把大画幅相机架上去后,拍出来的图片质量就不是那个日本人的中画幅相机可以比较的了。
我们在中午到达日隆,日隆已经今非昔比了。许多各种豪华酒店旅馆如雨后春笋般的涌现出来,呈现出畸形的繁荣。以至于许多第一次到这里的人还以为日隆是一个县城,直到今天有关这次山难的报道中都还有把日隆说成是日隆县的。因为非典的原因,当天在日隆街上,没有几个游客,来的全都是背大包的登山客,人人都踌蹰满志,誓言要去完成征服的壮举。
登山客都要去找卢三哥,因为他是当地最有名的向导。我们一路问到了他的家里。他家就在公路边上,印象中有三层楼,有很多房间,顶层正好与路齐平,要下一小段很陡的坡道才到得了他的家。我们去的时候,他家里正好住着一大帮成都的登山客,他要带他们去登二峰。听说了我们的来意之后,他便建议我们和他们一起去登二峰。但我知道攀登二峰有一定的技术难度,需要更加专业的装备。我告诉他我们没有带结组绳,也没有冰爪。他说只需要结组绳就够了,还可以用他的,他还有多少米长的绳子可以用。他说的具体长度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卢三哥个子不高,但显得精干灵活,对登山满不在乎。他告诉我们说他每个月都要带很多人登山,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度过,对那座山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好象山是他家后院一样。实际上,登山——在我们眼里的壮举对于他们来说就跟我们逛街一样简单。
不过,也许是我生性谨慎吧,我对他的建议还是不太放心,而且我也很忌讳临时更改计划。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于是大家商量了一会,只好接受他的建议,和成都的登山客一起去攀登二峰。我们开始商量有关的细节,最后约定明晨七点他带马帮到我们住的客栈来驮行李。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会,我说我们原计划去穿越长坪沟。他说他在春节时曾带游客走过,在翻过4600米的山垭后,就进入山的阴坡,有些地方还结了冰。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在结冰的陡坡上行走。卢三哥说他用冰镐在冰面上凿出了几个洞好让他们下脚,然后一步一步的往下挪。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我并不是指责卢三哥缺乏安全意识。我们必须懂得,他们生活在社会边缘和底层,为了生存需要付出比我们更多的代价。他们必须尽可能多的为游客充当向导,即使在条件非常恶劣的情况下,也仍然要带人上山,赚取微薄的向导费。望着他们饱经风霜的面庞,让人感叹他们生存的艰辛和道路的遥远。
第二天早晨七点,我们就等着卢三哥带着马帮过来,望眼欲穿,一直等到九点,都还不见踪影。后来有消息说,当地政府为了防止非典在人畜之间传染,禁止马帮为游客驮运背凶。卢三哥和那支成都登山队终于来了,证实了这一消息。我们只有自己去找当地民工把背包背到二峰大本营,每人100元。我的背包最重,背我背包的民工最不划算。于是我对他说我们可以轮流背,我先把它背到朝山坪。
我一口气把自己重58斤的背包从日隆镇背到了海拔3600米,垂直上升了400米。那个民工说我自己背得上去,他不找这个钱了。到了山上,他们就找到了马,以100元的价格租马,每匹马驮运四件背包,平均每人净赚了75元。
因为负重,我落到了队伍最后,大约在下午三点才走过了海拔4100米的大峰大本营。这时天气突然变得恶劣起来,狂风大作,冰雹劈头盖面的打下来,然后是雨雪交加,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在雾中迷失了方向,心慌意乱,不知该怎么办了。我想他们应该回来找我,而且我想的是应该是卢三哥回来找我,我一次次的想象我们如何在雾中相遇,如何让我如释重负的情景,但却一直没有出现,这让我倍感失望。于是,我只得决定返回大峰大本营。
在快到大峰大本营的时候,雪停了,雾又散开了,我决定又回头继续往二峰大本营走。一直走到晚上七点过,在山脚下发现了几顶帐篷。走近看却不是卢三哥他们的。这时我体力消耗极大,已经到了极限,再加上天色已晚,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只好就地扎营宿营了,我测了一下海拔高度,大约为4300米。
我后来才知道,他们其实就在附近。他们在下午三点左右就已经到了。本来他们要卢三哥下来接我,但有人说我带着全套装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没有人想到,虽然我背负着全套装备,却并不包括炉头和气罐。除了自带的应急食品之外,所有的食品都在其他人的背包里面。而所谓应急食品就是巧克力,那是我最不喜欢吃的东西之一,不到万不得已我是决不会吃它的。所以当天中午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又饿又累又冷,最后几乎走到了崩溃的边缘。而且也没有人想到我是否会迷路的问题,在那些地方迷路可能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呀。
我厚着脸皮在人家那里蹭饭,那顿饭吃得可真香呀,有腊肉棕子、盐茶鸡蛋等,全部都是热气腾腾的。晚上下起了大雪,把我的帐篷埋了一半。我需要不停的伸手拍掉帐篷顶上的积雪,不然,整个帐篷都会被积雪掩埋。不过,帐篷里可真暖和呀。
早上,天气依然十分恶劣,那支登山队很早就撤下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雪地里。我坐在帐篷里发呆,猜测卢三哥他们今天应该如何行动。我想他们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中继续登顶是非常不现实的,应该往下撤。至于我个人,不可能背这么重的背包去冲顶。再说,冲上去也没有用,这么恶劣的天气也不可能拍什么照片,所以也只有取消登顶的计划。我想我应该等着在他们下撤时和他们汇合,但一直等到快中午了,都还没见一个人影,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只好一个人往下撤了。
下山的路就轻松多了,而且,到了海拔4000米以下,天气就变得很好了。我在下午四点多钟左右回到日隆,镇上的人说没看见卢三哥他们下来,有人说他还会继续带他们去冲顶。但我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我的朋友和他们在一起,让我多少有点担心。我站在客栈门口久久的望着那座高耸的雪山,一直到晚上六点才看见卢三哥最先下来,他说他们全部都在后面。又过了很久,我的朋友们才终于回到镇上,我们拥抱在一起,无比欣慰。
晚上照例是大家聚餐,但我记不清卢三哥是否也参加了,尽管按理是会邀请他参加的。大家都在兴奋的描述山上发生的事情,而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小事一桩,不值得这样激动。据说他们早上很早就起来了,卢三哥还在把他们往山上带,直到终于不能再上了才开始往下撤,总算尽了最大的努力吧。我虽然没有参加后来的行动,但仅凭自己把背包背到营地的行为,就足以让他们刮目相看了。当时大家都兴高采烈,我也没有提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了。
离开四姑娘山已经快两年了,当时的很多事情和很多人都已经淡忘了。直到在这次山难中看见了卢三哥的名字,才突然想起那时我们一度竟这样熟悉。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熟悉的人,那些陌生的土地和那些遥远的事情在我们眼里才变得亲近起来。在他们走了之后,还把这样的情感留在地上,留在心中,让我们永生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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