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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的掌纹
大地的掌纹前言：
七百弄简介：七百弄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大化县 由海拔800至1000米的高峰丛深洼地的典型发育区，是我国著名的和世界上罕见的喀斯特最壮丽的景观。在七百弄251平方公里面积的石山中便有大小弄场1300个；单就25平方公里面积的量计而言，便有192个千姿百态的山峰和94个形态各异的洼地，其中最大峰丘密度为每平方公里20个，洼地平均深达105米，最深处境达300多米，国内外著名的地质专家们评论：七百弄"山峦叠嶂，险峻陡峭，巍峨耸立，峰丛洼地层层相叠，洼上有洼，规模宏大，千姿百态"；"塑造了一个形态优美，类型复杂，可人性强的热带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景观"；"记录了全球变化以及生物、人类和社会演变的史实，是集自然美学观赏价值和极高的科学研究价值于一身的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一大宝贵遗产。
八里九弯
搭上从大化往板升的车，十几分钟后我就明白，为什么区区一百二十二公里的路要走上几乎四个小时：就算是舒马赫，来到这样崎岖狭窄多弯的道路上，恐怕也快不起来。
这条路线途经双福、七百弄，最后到达板升。七百弄风景区，就主要集中在从双福到板升之间的公路两旁。
出了大化，车子在山间平地的乡级公路上行进，路边的人家门前都有个大院子，其中一家的院子里一匹马在吃草，一头黑山羊趴在旁边发呆。几只鸡在地上啄草籽，一只大黄狗威严地卧在门口的碾子旁，一派祥和安乐。
当我发现触目所及的只有斜面没有平面时，回头一看，我们刚刚经过的公路细细的盘在半山腰，像一条翘首前行的灰白的蛇，一边紧贴着山崖，一边就是陡峭的山谷。我们的车子像是在越来越密集的山群中走钢丝——钢丝不但细，而且弯弯曲曲。原以为惊险的刺激很快会结束，可是乘务员大姐告诉我，八里九道弯还在前面呢。
整段乡级公路是石子路，据说七十年代的时候就已经修建，二十多年过去，唯一的变化是石子越来越少而尘土越来越多，车行稍快，车后腾腾翻滚的烟尘紧追不放。道路极窄，两车相会时，必有一辆停车避让否则不能经过。偶尔经过一排路边的房子，泥墙上依稀可见风吹日晒成猪肝色的半截标语：小康之路。
车子继续向前，眼看着前面的路似乎消失了，到了跟前，车子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右转，道路又奇迹般出现，像是凭空伸过来一块跳板。一路全是上坡，腾云驾雾般看着脚下山谷像电影镜头似的越拉越小，车子抖抖索索趁着换档的当儿大喘粗气。又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回向左，车上乡人习以为常照旧谈笑风生，我抓住了扶手开始回忆生存手册上的求生技能。
有惊无险地上了坡，一块白色石碑赫然立在路边：八里九弯。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为了减缓坡度，往往几段道路是互相平行着从山脚艰难地向山顶延伸，没有一段两道弯之间的路能长于100米。
手心里全是汗。
麦兜的火鸡
香港有一个卡通片《麦兜故事》，讲述了一头猪的成长历程。
圣诞节，麦兜终于吃到了向往已久的火鸡大餐，最后发现火鸡的味道，在没吃和吃第一口之间已经是最高峰。
当我在这一天搭了超过六个小时的车，终于站在七百弄最著名的景点——天下第一弄的峭壁边上，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起了麦兜和他的火鸡。
因为是从一个在水电站工作的朋友那里得知七百弄，出于她的工作性质的考虑，我一直想当然地这样想象这个地方：座座高山耸立，倒映在山坳间一个个不相连的小湖，也许山那边有一个不太大的水坝，微风拂过山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如诗入画。
实际上这里的山确实多得让我感觉似乎永远走不到平地上了，水却是没有的，山上一色矮矮的绿，树都不多见几棵。从我后来拍的照片上看，如果说南宁的青秀山像穿了一件蓬松的羽绒服，七百弄的山就是紧裹着一袭墨绿的天鹅绒。
我站在天鹅绒外套的衣领处看下去，恰好看到一个冰淇淋杯的杯身，两座个头差不多的山峰夹出一个完整的U形，最底部有几户人家，红色瓦顶的砖房象还没来得及被顽皮的孩子搭起来的积木，零星地散落在弄底仅有的一小块平地上。
四月里傍晚依然寒凉的山风，以及车上等待的乘客都在催促我们，只得匆匆离去。
当第二天早晨再次从公路边上，我小心翼翼地向天下第一弄的弄底俯瞰。清晨的阳光还未醒透，软绵绵地斜倚着起伏错落的沟壑，山崖半壁金黄半壁青幽，淡淡的蓝雾充盈着弄底山间，往下沉着一层湿润而生气勃勃的绿。望着弄底远远的人家，凝视得久了，似乎张开双臂就能御风而起，轻轻飞临那个让我好奇的地方。
公路上只有我们，通往各处弄底人家的小径上了无人迹，阒然无声，再屏息细听，空山鸟语不知就在哪里响起了。
我们都不说话，山野就如同一个被时间遗漏了的世界。
我后来知道，四十年以前，七百弄是层峦叠嶂的原始森林，几人合抱的大树随处可见。这一切都毁于大炼钢铁，要恢复四十年前的模样，那就是五百年后的事情了。
板升夜宿
傍晚我们到了板升，板升是七百弄地区最富的地方，整个乡只有一条街，行人寥寥，像好莱坞片中凋敝的西部小镇。我们住的旅社叫鸿升旅社，是乡里最好的旅社，这里有自来水，还有热水器。
我们在隔壁的小餐馆里点了几个小炒，决意暴撮一顿。老板兼掌勺下厨的当儿，我们到街上逛了逛，不时有黄色的土狗在我们旁边追逐。一个瘦长的棚子下摆了几张桌球台，一群小年青在打球，闲闲的样子。再过去有一个垂着黑布的小门，旁边挂着小黑板，上书：影场。我想，如果今晚放的是《天使爱美丽》，那就是这一天最大的惊喜了。可是问了人之后才知道，那里连《地道战》也没有。
路过几家小商店，陈列着诸如七十年代的解放鞋之类的商品。天已麻麻黑了，想起馆子里那几张每平方厘米密度为三只苍蝇的粘蝇纸，我们决定还是快快回去，给掌勺师傅打下手赶赶苍蝇。
饭菜出乎意料的美味。
夜幕在我们的饱嗝中悄悄降临。我们把自己清洗干净扔到旅社的席梦思上，窗外就是黑黢黢的山影，没有路灯，没有音乐，也没有电视机里没完没了的广告，要不是圆顶蚊帐里那只硬邦邦的天牛，我相信这会是我若干年来入睡最早的一晚，当时九点。
出于对那只已经死去的天牛的恐惧，我决定不下蚊帐，忍受蚊子的骚扰。在我每次将要进入第二阶段睡眠的时候它们就飞出来，轻轻给我来上几下。
终于忍耐不住，开了灯，战战兢兢摸向那只悬在空气中的天牛。不知道它被囚禁在蚊帐中有多久了，我把它从蚊帐里撕下来的时候，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只有排雷战士才明白我当时的心情。
终于睡着了，仿佛置身于深遂的太空。
大地的掌纹
在七百弄地区，所有瑶族人都往在弄底。从山腰的公路走到弄底，没有个把小时别想到达。瑶人就住这么个地方：到他们辛苦开垦出来的土地上要花上几十分钟到几个小时；赶集要在天不亮就出发，赶在中午十二点前到达，用两个小时时间买卖，然后再走五六个小时，天黑前回自己藏在某个弄底的家。我想他们多数不会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吉普赛人，不会知道吉普赛人除了把房子也带在身边，其他时候和他们一样，一生大都处于一种在路上的状态。
弄底人家踏出的小路随山行地势蜿蜒曲折，如同大地的掌纹。
在第一天往板升的路上，一位在三洞变电站工作的唐师傅告诉我，刚下车的那几个人，是从大化卖血回来的。
这里石山陡峭，瘦瘦的黄土埋在石头缝里。山里没有水源，全靠用山石砌了水池蓄雨水，吃的喝的用的，全赖它。这样的地方只能种些玉米，多数时候这些玉米只能管人半年的饭，其他时候，就得到山上找点草药。实在没有什么可卖了，就只能贩卖自己——卖血。
车上的乡人知道我们来玩，善意地嘲笑我们：尽是穷山恶水的地方，有什么好玩？
其实七百弄不是穷山恶水，因为这里根本没有水。
一路不断有这样的景致：村人用小块碎石搭成石坝拦土，一弯弯的小梯田依山而上，远远看去如同一级级台阶，如果有一个十米高的巨人来到这里，他可以拾级而上，到山坳那面的阴蔽处乘凉。山里唯一能种的经济作物——玉米，就见缝插针地种在这些活像过家家的小块土地里。
不时在路边看到细脚零丁的茅草屋，从这边看，从那边看，都是很小的一间。听说里面住着一家人，也许有七个，也许是十个。
第二天回程的路上，我们的导游小蒙指着一处白色的峭壁，告诉我们那里叫白崖，许多年轻男女为情所困就葬身在白崖那边的深渊。曾经有一对深深相爱的年轻人，男孩很穷，女孩的家里有十几头牛和十几头羊，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女孩的家人坚决不接受两人的感情。无望的两个年轻人不愿意分开，约定到白崖跳崖殉情。他们来到白崖，说好数到三就一起跳下去。数到了三，女孩儿纵身一跃，那一瞬男孩胆怯了，眼睁睁看着女孩坠下去，坠向粉身碎骨的深渊。女孩死了，没过多久人们发现男孩的破屋子上了锁，从此再也没有人见到他。
那男孩的家人呢？我问。
没有家人。他是个孤儿。
瑶巫
小蒙是瑶族人，热情健谈。谈到山里有些人开矿发了财，养了三个老婆，他忽然说，瑶家有一些会放蛊的老太太，她们会用草药配制一种药水，把这药水给心爱的人喝了，“保证他永远对你忠诚，看都不会其他女人一眼！”我开玩笑地问他，那么你和你老婆喝过这种药水吗？他说，“我们，嘿嘿….没喝过。”
大化虽然是个瑶族自治县，实际上瑶族人只占少数，多数还是壮族和汉族人。解放前，各民族之间往往多有争端，流血事件也时有发生。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的瑶胞，为了使整个族群能够生存下去，发展放蛊、招神弄鬼的超自然能力就显得格外迫切，于是这些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技能就一代代传了下来。
路上我们遇到过一个担着东西的老公公，扁担一头的笼子里关着两只公鸡，另一头绑着一团杂物，我正要问问小蒙能不能捎他一段，小蒙说，这就是会招鬼的瑶人，他挑的东西就是做法事用的。路上碰到这样的人，最好离得远远的，千万别招惹他。小蒙这么一说我想起从老公公身边经过时看到他的眼神，似乎是透着些邪气。
小蒙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曾经有十一个乡人到广东打工，没日没夜干了一年，老板赖帐，工资一分不给。乡人一路讨饭、打短工，走了三个月回到家乡。回来后大家差点没把茅屋都卖了，凑了一笔钱请当地一个会放蛊的老太婆帮忙。乡人带着老太婆找到老板，老太婆只是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就回去了。没过多久，老板的大老婆和二老婆开着小轿车找到乡里，求他们饶了那个老板——他已经不死不活地瘫在床上了。
不仅仅是人类，我想如果老虎有了超能力，也会在看到小兔子经过时念动咒语，张开嘴等着小东西乖乖地自己走进来。
少数民族的巫师、祭司这类人，我想大多数人对他们的感觉是畏惧多于其他。然而这次，我对以往印象中近乎邪恶的力量竟然感到些许亲切。
由于看不太清楚,所以编辑了一下,请见谅.
冬雨
2004.11.21
[此贴子已经被冬雨于2004-11-21 0:41:17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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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2004 9:37:20 PM
